能陪我养只猫吗

脑洞集合区

[ 乾泽乾 ] 枉凝眉

李承泽 x 李承乾 无差



》一个互相伤害又互相保护的故事

》全文8000+ 耗时预警

》片段式灭文法,没看过原著,或有OOC



最好磕的不过就是,有过爱,有过恨,做过知己,又做过敌手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*



       “一个是水中月,一个是镜中花。”



《枉凝眉》




*



京都总是阴雨连绵。



李承泽盘腿坐在亭里,谢必安站在他身旁,同他报禀些暗探呈上来的细碎,朝臣往来、街巷闲谈,多是无趣之事,可谢必安禀得认真,他便也不打断他,只撑着个头懒懒听着。


亭外雨景煞是好看。他府邸落得早,当时园林院户还正兴江南之风,亭要八角飞檐临碧水,桥要九曲回廊阁雕花,雨天最是有江南之韵,远处缥缈近处朦胧,连那廊桥回折处都要被这细雨削去了角,软成一条弧。



他看得有些入迷,那头谢必安早已说完,只抱着剑立在那,李承半天才回头,却被桌案上香炉吸引去了目光,好奇道,怎么今天给它拿出来用了?


这熏炉雕得极为漂亮,是淑贵妃去年送过来的,青玉碧如湖光,器上琢了四只翠鸟,三只在玉炉壁外,还有一只在炉盖上,双翅高展,昂首欲飞。李承泽一向爱这些稀奇玩意,伸手将那青鸟连着盖揭到自己手心里把玩,玉早被熏暖了,浮着层浅香揉进他掌间,并不是他一贯点的苏合烟。


谢必安答道,宫女刚过来摆的,面孔倒是不太熟。


噢?李承泽挑挑眉,凑过去看那香炉,炉内置着小罐,青烟袅袅,并无异常,只是那已燃成灰沫的香烬竟还生出点点荧光。



稀奇,他盯着那熏香看,摆摆袖子,必安。



谢必安只一抱拳,不一小会就从外头廊桥候着的侍女里领进来一个,小姑娘神情有些怯怯,倒像被护卫一副冷脸凶着了。


李承泽也没抬头看她,这香从哪来的?



回二殿下,此香名为千沉光,是前些天太子殿下做礼献上去的,呈了圣上二十匣,皇上见此物精妙,正赶上月贡分发,便皇子近臣都随月礼赏了些下去。



哦,千沉光,好名字,他小声默念着,这一小罐确如星光千沉一般,幽光闪闪,亮人眼眸。你是新来的?


小侍女神色颇有些慌张,是,我是刚被调过来的,以前是在后院...


李承泽打断她,这炉是我母妃送的,一般都放阁里收藏着,你竟私自拿出来用?他眼睛稍眯起来一点,眉宇间俱是厉色,量你是新来,去领个轻罚,以后还回后院去吧。


谢必安一边看着小姑娘含着泪认错谢恩,一边疑道,倒没听说过你不许用贵妃娘娘的东西。


太子的人。


太子?谢必安皱眉,这人选的,未免太不机灵。


李承泽嗤笑了声,他闲的无聊。


香仍在燃,他鼻子灵,嗅出来好几样,甘松、郁金与水安息,好似还混了些龙涎进去,算起来小小一丸可是要不少价钱,李承泽眼角刚刚那些狠意全没了,现在看上去懒散得很,还带了些难得的柔软笑意,临时起意似的问他后面护卫,必安,我过生日你给我备了什么礼啊?


谢必安一愣,殿下,你寿辰可还有三月。


也是。


他把手里执着的炉盖一放,又转身去赏那雨景去了。






*



“二殿下,太子已经就寝了,您这般冲进来,实在不合礼数…”



李承乾正更衣欲眠,前殿一片侍卫宫女劝喊声层层叠叠传进屋子,吵得他眉心一跳。早过了亥时,连他柜旁烛台上那些红蜡都被灼得只剩矮矮一阶,此时要来,是为何故?


他还没琢磨出半点头绪,就被李承泽门殿前一声“莫要拦我”扰了思路。



他二哥声音向来低沉,这一声竟还用了三分内力,短短四字便如刀过竹林,竹叶一片未落,刀刃却凿到了自己面前,气力直吓得两旁伺候更衣的侍女手抖了两抖。



李承乾顿绝头痛,摆了摆手朝周围道,都下去吧。


他也不去想缘由了,一边自己摘了腰封上香囊挂坠,一边听那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

李承泽走得倒也不急,高靴踏到寝殿里只看见红烛幔帐映着张虚影,模糊之间都瞧见那人坐得端端正正,他觉得有些好笑,悠哉悠哉地拱手作了个礼,太子殿下。


二哥夜闯太子东宫,明日也不怕父皇怪罪?


太子殿下误会了,我方才在御花园散步,见着一名黑夜剑客飞檐走壁,正奔东宫而来,臣担心殿下安危,才如此硬闯,还望太子殿下理解吶。


他自顾自往里屋走,挂着的鹅黄色隔帐是西边供上来的纺纱,轻得好像片奶色的云,他手腕只一抬就掀开三寸,李承乾正坐在云后头,外衣挂在一旁,只着了件素白的里衣,腰封玉佩捏在他手里,红穗像在往下淌。


李承泽瞧了他好一会,才抿抿唇道,嗯,如今看太子安好,臣才放心。



噢?李承乾也不管他如此无礼,顺着他荒唐谎话接下去,那刺客呢?


臣已为太子殿下杀了。



尸首何在?



在刑部侍郎郭侍郎的院子里,枯井下。



李承乾把玩着玉佩的手顿了顿,半晌才又将它放去桌上,伸手要去下头上的王冕,去年曲学士被贬出京,路上车马正遇泥石落坡,一行人全数被滚下悬崖,无一活口,折了一个刑部侍郎而已,二哥何必如此动气。



太子殿下这话说得不对,彼为天灾。



李承乾淡淡瞥了他一眼,二哥真是谦虚。



他做事温吞,摘个冠都显得慢条斯理,李承泽最嫌他这副端正模样,一甩袖子便走过去要帮他摘。



二哥还不走,是还要与我翻什么旧账?


李承乾一惯不爱用那些花里胡哨的冠冕,只四方围了金巢片,玉都未镶一个,他金钗一拨便泻出青丝无数来,“我想想,”李承泽用手拢了拢他的头发,“你偷吃我的葡萄。”



太子难得被气得哼出一声,“当真是旧账,十岁那年的事你竟记到现在。”他坐在那里任由李承泽玩他的头发,玻璃镜里看他眼里早没了怒意,才发觉自己又上了当,“我就说,区区刑部侍郎,二哥总不至于夜闯东宫。”


“当然是为了那葡萄。”李承泽眯起眼睛,用钗子戳了戳李承乾颈边那颗痣,他没怎么收力,李承乾又自当娇生贵养出来,这一戳黑痣外边一圈皮肉都荡出粉来,更称得他肤如脂玉,李承泽眸色暗了暗,正欲咬上去,却被李承乾避了开来。


这口葡萄,以后再还也不迟。


李承泽盯着他看,只觉自己这个弟弟和自己长得哪里也不像,殿里红烛要燃尽了,烛光摇曳,都好似在对他下逐客令,他便只好拱手告退,太子殿下金口玉言,可别赖账。


他走得也潇洒,大步几迈就快至门口,李承乾对着他的背影皱眉思索了一会,终于还是开了口,郭楠季此人偷收打点,刑罪通皆可以金银换之,上不忠王室,下不诚百姓,收之是可有钱财相傍,但其府邸私财皆为累累白骨,民怨家恨也通为你身。


“你既想赢,就莫走绝路。”


李承泽没回头,只抬起手朝他招了招,走了。

 

 




*

 

 


“母妃,我累了,能不能歇会再看啊?”李承泽对着书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小楷,不由直打哈切,什么之乎者也矣焉哉,哪有那对面食桌上放着的葡萄半个诱人,刚刚云罗姐姐刚洗好送过来的时候还说是今日疆境快马刚送到的,皮薄肉嫩,一口下去必是...


“不可,刚翻了几页就说累。”淑贵妃在书塌上正坐着,旁边书垒了一大摞,“莫要想他事,心不在此,则眼不看仔细,心眼既不专一,却只漫浪诵读,决不能记,记亦不能久也。”


云罗在旁看着被迫继续读书的二皇子一副委屈模样不由偷笑,可还没等他安安稳稳翻几页,就从门口远远过来个侍女,通报着,贵妃,三皇子来了,说是要找二殿下的。


李承泽好像是看见了救星,连忙道,快让他进来。


那是什么时候,李承泽才方满十岁,李承乾也还未立太子,更比他要年幼几岁,看上去真真如一只白嫩团子,说起话来还带些奶音,参见贵妃娘娘。


李承泽便立刻丢了书跑上去扶他,佯作端正,三弟,你来的正好,前几日太傅要我们画夏日光景,我水墨总不如你好,你快来帮我瞧瞧。


他手只刚一碰到李承乾袖口,就立马换了表情,两只大眼睛里满满当当全是“救命”两个字,顺便用嘴角撇了撇那本他扔在桌案上的古书。


李承乾立即心领神会,接道,真是心有灵犀,我来找二哥也是为了太傅留的国文作业。


巧了,那你快随我来吧。李承泽声音都雀跃了几分,领着李承乾要往书房去,路过侍女的时候还不忘偷偷朝她吩咐,云罗姐姐,送点葡萄过来哈。


可还没等他走几步,淑贵妃就慢悠悠地问他,说好今日要看两章的,如今看去多少了?


二皇子一阵发虚,弱弱回道,二...二十页。


回来坐着,看完再去。她从书里抬了下头,眉目生得正是清丽,承乾啊,你在这坐会儿吧。


李承泽泫然欲泣,走之前同李承乾恶狠狠道:不准吃我的葡萄。


李承乾笑得一脸良善,不吃。


他捻下颗葡萄来看,果真是疆域种出来的新品类,圆如玉球,色如玫瑰,只看一眼都觉得馋人。


嗯,不吃。


才怪。

 

 




*

 



李承乾走得并不快,他方才在殿上跪久了,膝盖不免隐隐作痛。然他现在心绪百转千回,并不能顾到皮肉之苦上。


李云睿私自谋划牛栏街刺杀,一计不成,竟不惜用庆国埋在北齐的暗探做交换,也要置范闲于死地,是为内库财权,还是只为与他斗出个胜负?


他这个姑姑心思难测,归于他侧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,若是真情,她种种谋划他怎么一概不知,若是假意...


“太子殿下看来心情不好。”


早已过了半夜,宫中寂静,李承乾抬头,只瞧见李承泽站在前面,他没带什么侍从,自然也无人提灯,就一点冷白月光正照在他面上,后头远远还立着个人影,抱着剑,是跟他寸步不离的那个侍卫,谢必安。


他心情确实不好,话都懒得恭敬,这么晚了,二哥也不睡,专程过来看我笑话?


听闻长公主明日离京?


你消息倒快。


李云睿布局,从不会瞻前顾后,败了便满盘皆输,何况这次她卖了个言冰云,往大了说算是叛国,你...


他往李承乾那走了两步,声音掐的极低,气息直贴着他耳侧,你不该去求情。


李承乾没有理睬他,甚至连眼神也未分过去,他眼睛长得好看,眼尾略往下垂,如此扮起温谦良恭来总是得心应手,现下他扮得乏了,李承泽看过去只能从他眼角里看出些冷色,一小块积在那,倒比深冬里的雪还要寒人些。


他被冻了个猝不及防。


一时间无人再言语,李承泽皱着眉伫在原地,李承乾也不管他,只向前走去。


谢必安的刀鞘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李承乾只觉得疲惫,他仰头看了看天,月亮弯出两个尖角,跟他们俩个似的,一样的扎人。


“明日还有早朝,二哥早些回去休息罢。”


“她就是个疯子,你当真喜欢她?”


李承乾终于回过头来看了李承泽一眼,他双手抱臂还立在原处,眉梢微挑,眼里东西看不分明。


他有些好笑,反问道:


“我喜不喜欢疯子,你不知道吗?”

 

 




*

 

 


“云罗是你杀的?”


他来的太快,脚下施了功夫,则如燕掠江水,连近在身旁的护卫也来不及拦,李承泽那把剑就已经架上了太子的脖子。


李承乾还正在描一幅丹青,剑气猛然,直震得他肩胛一沉,连带着手里握着的那只毛笔都跟着失力,白色宣纸上赫然晕出一块墨渍,他微微皱了皱眉。


两旁的宫人早被惊得伏地,嘴里哭喊着,太子是陛下立的储君,二殿下千万慎行啊。


“笑话,我还能不认识太子殿下不成?”李承泽怒火正烧,两眼只盯着李承乾看,剑早已割出一条红痕,“太子殿下是不愿意回答小王?”


李承乾只觉得周遭哭哭啼啼的实在恼人,威声都遣散了,才轻叹了口气,“不是我。”


那薄铁生生又往里贴了一寸,疼痛直刺得李承乾倒吸一口凉气,血像条红绸,直顺着剑往下缠,李承泽冷笑,“太子殿下再想想?”


他真真是气极了。从手下在枯井里找出云罗尸体,再到之后的追查,他恨不得是自己消息出了错。三年,李承乾被立储君到今日,也不过三年罢了,他们是亲兄弟,即便周围挑拨,庆帝施压,过去种种就真如云烟,一吹即散了?


杀云罗,意在威胁,那再下一个,他是要碰他母妃,还是直接要他李承泽的命那?


李承乾背对着他,不知他面上表情,只能看见那剑尖抵着他的下颌在微颤。他瞅着那剑看,庆帝喜弓箭之术,皇子从小都要练骑射,他二哥箭射的尤其好,举弓一摆总能博得四面将士拍手称赞。他想着,那么稳的手,竟也会抖吗。


“我查过了,是靖由做的,他有意投我门下,正好宫里有些关系,杀个贴身宫女,以为能讨好我。”他转过身来,任剑又划出一道新口子,抬手将画笔搁回案上,“你是想让我帮你杀了他,还是你亲手报这个仇?”


正是春日好光景,御花园里花团锦簇,粉啊紫啊都黏在一块,如此这般也不及李承乾衣上那团血渍稠艳,李承泽眯了眯眼睛,“太子殿下好狠呐。”


“二哥不信我?”


李承乾哈哈笑了两声,竟一摆袖迎着剑锋走上去。


“父皇当文武百官面前说你当亲王可惜,让你出宫立府,结交权贵,甚至让你在御书房旁看批折,二哥可知道,其他人是如何说我这个太子?”


剑上血绸越裹越多,漏出一丝一缕绕进李承泽执剑指尖,热意灼得他眉梢一动。


“可我没想争这个位子。”


李承乾脸上笑容仍在,眼里似有嘲讽,“人在局中,非你我所能控。”


“二哥可知,到底谁为刀俎,谁为鱼肉。”




剑总是好剑,伤口切得又窄又深,李承乾用丝布按住血口时忍不住闷哼一声。


从亭下飞下来个人影,是他养的护卫,跪地抱拳问他,殿下,可要宣医。


不必了,他摇摇头。吩咐下去,今日之事,不可外传。


日光正盛,树也苍郁,花也明媚,本该是坐亭临画的好时节,李承乾觉得可惜,他景已画了大半,满纸春色里还站了个少年。


少年正半倚着棵垂丝海棠,伸手欲摘那树上花,只可惜黑墨一染,早看不出眉眼为谁了。


伤口又作痛起来,李承乾轻叹了句,这样长一道疤,明日早朝该如何去掩。

 





*

 

 


正是深夜,李承泽方只眠了一小会,就听四周人声喧闹,远远还瞧见一片火光,他下意识喊了声谢必安,问他是出了何事了。


剑客仍然一副冷脸,回道,是后方帐营走水了。


哪边的营子?


东边那些备置物品的,物类庞杂,怕是不太好灭。


李承泽揉了揉眼睛,秋猎刚开到第三天,他白日里骑马抓回来两匹鹿和一筐小兔子,累得他够呛,此时虽被吵醒了,眼皮还耸拉着,懒懒起身走到帐前,揭了一小块朝外看,偏东方向果然正烧的厉害,黑烟直卷着火星,好似都快要蹦到他面前。


他想了想,喃道,这倒离太子的帐篷挺近。


谢必安站在他身后,殿下,此时人多慌乱,且侍卫都聚在起火处,是个绝好的机会。


正处山上,夜里风也未被那火灼热,只吹一会李承泽就觉得凉,他却不动,眼里困意都褪去了,反问他,什么机会?


剑客皱了皱眉,他跟在这位二皇子身边太久了,习性都摸得一清二楚,听他这么一问便知道他根本没这心思,复又上前劝道,殿下。


李承泽拍了拍他的肩,揣着个袖子往回走,罢了。


帐子里实在有些黑,他睡得尤浅,一点光都能给他晃醒,入寝前特意吩咐侍女都给蜡烛熄去了,一盏小灯也未留,好在帐外那团红光添了些亮,还能勉强看清一二,他便半眯起眼睛借这那点光去桌上摸火折子。


殿下似乎不愿杀他。


谢必安不解,他是李承泽手里一把刀,本只该顾跟鲜血有关的事,这一问颇有些逾矩,可要细细数来,他们的确拥有过许多个这样的机会,只要他一声令下,他的剑必然能为他铺一层踏上东宫的台阶,可李承泽却总随便这些机会如此逝去,甚至连瞧也不瞧上一眼。


李承泽朝火折子轻吹了口气,竹木筒里立马冒出了一小簇火苗,映得他面上一小块橘光,我为何要杀他。


太子却要杀你。


李承泽没回答他,慢悠悠拿着那火折子去点烛台,直到七根烛又亮了,昏黄光线揉得他眉目都软下来,才淡淡道,必安,你不懂。


他把火折子一合,就立在那里看那些蜡烛烧,蜡油从烛芯窝里亮晶晶地滚下来,又默无声息地在铜台上凝成一堆无形状的花。



“你不懂,他对我不好,其实是在为我好。”

“而我若待他好,才是为他不好。”




红烛仍在烧,李承泽站得乏了,烛光把他视线灼出一个黑影,身后谢必安拧眉思索着,许久才讲到,殿下。


怎么?


火折子要留一条缝隙,下次方能再燃,你方才将它关严了。


啊?李承泽没想到谢必安要说这事,一时之间有些愕然,低头去看那小竹筒,果真给他阖得严丝合缝,他觉得有些好笑,眨了眨眼睛,将火折子随手扔到一旁。


末了又念着,是啊,怎么就关严了呢?

 


 



*

 

 


李承乾偷偷摸摸从殿里溜了出来。


平日学堂课下皇子闲聊,他二哥最是爱与他讲那些异怪之闻,此下这夜里皇宫灯火灭了大半,冷寂无声,着实有些渗人。他本想提灯,又怕太招摇被抓回宫去乖乖睡觉,只携了根火折子出来,一点小火光,也算是能壮胆。


他绕了好半天,到的时候李承泽已经坐在那等他了,他把火折子一收,笑得眉眼弯弯,喊着,二哥倒会挑地方。


李承泽也笑,只朝他招手,乾儿快来。


的确是个好地方,阁建的高,下屹山石,草木悠悠,前眺绿水,波光粼粼。天上月刚满半个,不亏不盈,全映到李承泽眼睛里,那点清月也染了活色。他把桌上酒杯往前一推,又指了指那釉白酒瓶,得意道,我从小厨房里偷出来的,尝尝?


这...


李承乾蹙着眉毛对那小杯酒看了半天,又抬头看了眼李承泽,一张小脸上神色认真的很,容音姐姐说小孩喝酒会生病的,二哥,我才十一岁。


李承泽愁,他这弟弟什么都好,只是母娘早逝了,从小到大都是乳娘一板一眼教出来的,他像他这会儿什么酒荤早偷偷尝遍了,哪会被这些话唬了去。


不会的,你不信我?他先抬袖饮了一杯。你就尝一些些,不妨事。


白瓷杯壁贴上李承乾嘴唇,直凉得他一激灵,他抬头正看见李承泽端着那小盏酒要往他嘴里送,眉毛挑起一边,怎么这么大人了,还要人喂啊?


要怪就是那风激涟漪,皎月飞光,一圈一层偏要荡进李承乾心里去,搅得他乳娘的话也忘了,太傅的书也丢了,任由李承乾喂了他满满一杯,直到喉头一吞,才被呛得回过神来,吱吱呀呀地要去同他二哥算账。


风就那么一晃,一瓶酒竟被他二人你推我劝分没了底,李承泽头有些晕,他撒了个小谎,他母妃只好诗文,小厨房里哪会藏酒,这是他偷摸从宫外买来的瓮头春,初尝倒无什么,后劲却有些大。


他抬眼,李承乾早醉得立不安稳,两颊飞红,他早听闻坊间女子兴起过一时酒晕妆,傅了白粉,要胭脂调匀掌中,再浓施之两颊,则有腮如凝新荔,如今倒借李承乾这一醉看出了不少风花雪月来,他头脑也昏昏,只想伸出手去揉那颗小白团子。


李承乾眼带水光,哼哼唧唧地躲,二哥你莫要再捏我脸,时候不早了我要快些回宫,不然明日乳娘又要念我,他摸了半天才从腰里摸出一小支火折子,唔...这怎么不亮了啊?


他把那盖子开了又合,手忙脚乱不知在做甚,李承泽接过来一看那筒里早没了一点火星,他摇摇头,讲,这亮不了了。


啊?那...那路上可会有魑魅魍魉出来吞我魂魄?


李承泽被他逗得笑出声来,一把扶住摇摇晃晃还担惊受怕的李承乾,无事,二哥送你回去。




他扬头往回眺了一眼。


夜似无穷,月似朦胧,如此良辰美景,只恨不能从此沉沦中,岁不复年,一梦白头,天地再不见。

 


 



*

 



他要死了。


起兵谋反乃是要当街问斩的大罪,他堂堂庆国二皇子,不日竟要被下狱做囚,但他倒觉得轻松许多,养的兵扶的臣都死尽了,那些捆着他绑着他的千丝万缕就也都跟着一同散了,有些荒唐,一生这么走到尽头,竟才给他余出些时间去做他本人。


范闲皱着眉看他,目光掺了几分怜悯,李承泽看着那点存善就想笑,话带嘲讽,小范大人若真可怜我,不如放我走啊?


他还是那样歪在椅子上,好像端端正正坐这把紫檀木雕花椅就委屈了他似的,头发倒还一丝不乱,一小发冠束得整整齐齐。范闲神情不变,指了指他手边放的一小杯酒,二殿下要真想走,何必备如此剧毒呢。


李承泽早知道他能看穿,也不瞒,端起酒杯瞧了瞧,李承乾给我的,说比被砍头舒服些。又递给范闲,你帮我瞧瞧是不是,我怕他诓我。


杯里酒液澄亮,正映出半片天色,杯口却泛出一抹紫,范闲抿了抿唇,他没诓你,服此毒,几乎瞬死。他把酒杯又放回去,你不怕我将酒倒了。


无妨,人若想寻死,多的是办法。


李承乾在哪?


在等你,他肯定也有话要与你说,到时候你见了他,先帮我骂几句。


骂什么?


李承泽去捻那酒杯,两根指头白玉似的,一端就近到唇边,他眉目生得颇为艳丽,眼角一挑都有风情无数,此时却就这么静静看着那杯酒,那些上头飞的蝴蝶都要沉下来,去作他眼底的魂。


“堂堂太子,言而不果,欠我一颗葡萄,竟拖了一辈子。”


范闲只觉得奇怪,“葡萄?”


“嗯。”他笑了笑,玉杯都快碰到口,他又想起什么似的,转头问他,“对了,红楼的结局是什么,黛玉可跟宝玉成了亲了?”


“没有。”范闲眉毛拧在一起,似在叹息,“林黛玉死了,贾宝玉出了家。”


李承泽摇摇头,“可惜。”


嗯,他摆了摆袖,李承泽还端着杯坐在那里,神色淡淡,范闲却觉得此下他眉梢比剑还利些,再看一眼都要被刺伤,便背过身去同他念那红楼尾曲。


为官的家业凋零,富贵的金银散尽。有恩的死里逃生,无情的分明报应。欠命的命已还,欠泪的泪已尽:冤冤相报自非轻,分离聚合皆前定。欲知命短问前生,老来富贵也真侥幸。看破的遁入空门,痴迷的枉送了性命。


范闲还未默完,只听见身后玉杯落地,一声珑璁。





他心中哀默,闭上眼,负手站了半晌,才又喃喃念着,好一似食尽鸟投林,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那。










-完-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-

感谢看完

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磕cp都会精准地找到热门里最冷的一对(骨科明明很好吃orz)

在家闲着无聊就摸了一篇出来,有些乱七八糟不知道在说什么,文里面各种东西有的查了典,查不到典都是我瞎编的哈哈哈

虽然有点迟,还是要给大家拜个年

只愿万事胜意,困难都会过去,一切都会越来越好


评论(54)

热度(1898)

  1. 共11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